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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记录|中日两国语境下的《等待戈多》

去年11月,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和北京中间剧场共同举办了中日两国语境下的《等待戈多》讲座,并邀请了日本早稻田大学坪内博士纪念演剧博物馆馆长冈室美奈子及KAAT神奈川艺术剧院制作人泽藤步到场观看了新蝉戏剧艺术中心与北京中间剧场联合制作的《等待戈多》,并与导演易立明、剧本翻译赵之文及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博士朱凝进行了交流。


我们摘取了当时讲座上两位日本嘉宾的部分发言内容,与各位分享。


©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北京中间剧场



©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北京中间剧场



关于多田淳之介导演·令和&平成版本《等待戈多》



分享者:日本版《等待戈多》的制作人,KAAT神奈川艺术剧院的泽藤步


曾在一般企业工作,于2000年转职于青年团的制作岗,就此开始进入演出行业。期间负责日本国内公演的制作方面的全部工作,并直接参与支持キラリ☆ふじみ(剧团名)的运营、以及地区艺术创作事业·公共剧场的演出制作的人脉平台「天之烟」的制作。


2005年跳槽至北九州艺术剧场。曾供职于制作科和学艺科。既负责过制作戏剧公演,也负责过向市内小学派遣并开展各类戏剧工作坊和其他培养年轻戏剧人的工作,还亲自参与过一些演出项目的策划工作。2009年进入KAAT神奈川艺术剧场,参与剧场的开业准备工作。2011年神奈川艺术剧场正式开业,主要负责戏剧、舞蹈演出的制作工作,及各类实习生企划项目,直至今日。


(以下摘取自泽藤步的发言)


日本版本的《等待戈多》是由同一个导演,制作了两个版本的演出。其中分别为由60多岁的年纪稍大的演员来进行表演的昭和平成版,以及由年轻演员进行表演的令和版。因为今年(2019年)正逢日本换了新的年号,所以这两个版本的想法都是基于这个想法之上。首先给大家看的是昭和平成的老年版本(现场播放录像*)演员上场的时候在哼着日本歌曲“等待”,紧接着和观众进行了现场互动。观众开始入场的时候,舞台上就已经有一个演员在进行表演了。这里演员站在舞台中间这部分,借鉴了日本的传统艺能落语的表演方式,他正在说一些关于“等待”的一些语无伦次的话。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就是令和版本的片段,由三十多岁的演员进行表演。这个标题是根据日本的年号有关,令和版本顾名思义,就是进入了新的年代的版本,前一个版本舞台上有公用电话这一道具,但在新的版本里这个电话就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台上,已不再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个版本舞美的设置上大体上和前一个版本是一致的,但比如有新版本才出现的自动贩卖机这样细节上的微调。前一个版本的舞美也相对更加混乱一些。同样是在做等待的事情,大家能看出演员所选择的行动是不同的。


*作品视频因版权关系,只有去年到现场参加讲座的观众可以看啦

©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北京中间剧场


关于《等待戈多》日文剧本的重新翻译



分享者:日本版等待戈多的剧本翻译/早稻田大学文学学术院教授/演剧博物馆现任馆长 冈室美奈子


早稻田大学文学学术院教授、早稻田大学坪内博士纪念演剧博物馆馆长,爱尔兰国立大学都柏林大学学院博士,以塞缪尔·贝克特研究为中心,专攻现代戏剧论和电视剧论方向。


参与编著《贝克特大全》(白水社)、《塞缪尔·贝克特——从今往后的评论》《看待贝克特的八个方法——评论的国际化》《六十年代演剧再考》(水声社)< Samuel Beckett Today/ Aujourd’hui: Borderless Beckett/ Beckett Sans Frontières (Rodopi)、Ireland >、《日本剧本大事典》(白水社)等,参与翻译《贝克特传(上·下)》、《新译贝克特剧本全集2 啊!美好的日子/实验演剧集》(白水社)。近期在准备参与翻译《新译贝克特剧本全集3》。


出任日本演剧学理事、数码档案学会评议员、吉田纪念财团Art·Museum评议员、公益财团法人·节目直播中心理事、株式会社FujiTV节目审议会委员等,多个相关行业协会委员。


©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北京中间剧场



(以下摘取自冈室老师的发言)


你好(中文),我是冈室美奈子。我来自日本,非常感谢大家今天的到场。


我研究了贝克特四十年,最近也出版了新译版的贝克特剧本。之前贝克特的日文译本是我的老师在1956年翻译的,时隔五十多年后才出现了新的版本。之前的版本在日本也传播广泛,阅读过的人非常多。


我翻译的新版本和之前的译本其实区别非常大。昨天(此处为11月15日)我有幸观看了易老师的《等待戈多》,非常感谢。不用说,导演和演员都非常的棒,但我最印象深刻的是虽然我不懂中文,但感觉到了翻译应该也是非常棒的,而且我感觉到了他的语言应该做了相当程度的现代化的处理,我认为也是非常成功的。所以我认为今天的对话也会非常有趣,所以我也十分期待。


接下来我就跟大家介绍一下,我是出于怎样的意图和怎样的心情及契机开始新的翻译工作的。这个我刚才给大家说过的新译本的贝克特全集,现在已经出到了第二本了,这个场刊是1953年在巴黎剧院首演时候的场刊,我的老师、也就是下方写到的安藤信也先生,他也是之前版本“戈多”的译者之一。他在巴黎看到《等待戈多》的演出,并把当时的场刊带了回来,现在成为了我的收藏品。而“戈多”这个戏则很快的被介绍到日本,在首演后三年就出版了其日文版剧本。


今天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60年代的时候,日本就已经有了多个翻译版本,但它依旧被人们认为是一部晦涩难懂的戏,所以我翻译的新译本致力于让它变得容易理解。戈多一直被称作是“荒诞戏剧”,我认为它未必是真的荒诞,也许他和现代年轻人的心境是契合的;现在日本的年轻人对未来不怎么抱有希望,对于对与错的绝对的价值观也很少有统一的认同,互相间的交流也很难有效建立。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等待”本身或许是一种带来希望的行为——在我的翻译中其实是带着这样一种理解。


下面说说我是如何进行重译的。刚才提到了这个项目是翻译贝克特全集的项目,首先第一点是要让他不再难以理解、不再“荒诞”。最早的“戈多”翻译是非常抽象而晦涩的,而我所认为的戈多则更加具象化,甚至应当是具备一定身体性的作品,所以这也是重译的重点方向。最早贝克特的台词被认为是可以进行多种解释,具备了多意性,而最早的日文版本也为了尽量保持这样的多意性而选择了比较难懂的翻译方式。而我在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则尽量让它容易理解,让它可以落实在身体的行动上,说白了,就是不让它太过“高雅”。


另外,我非常重视剧本中的笑点,让它尽量的诙谐幽默——我昨天看了演出,感觉到观众非常的开心,剧场里也充满了笑声,所以我在翻译的时候,笑点也是我的其中的一个目标。最早的戈多版本有非常多的注释,给人有一种“注释极多”的印象,在我的翻译的版本里则尽可能的不使用注释。


接着来聊聊我在翻译中更具体的依据和想法吧。翻译不仅仅是把英语、法语翻译成很多种语言(比如日语),更重要的是如何理解和把握意思,如何对它进行解释,和如何看待需要翻译的内容。在我翻译的过程当中有两个重要的前提,其中一点,我在早稻田大学带的博士生毕业论文里就有提到过类似想法。《等待戈多》一共两幕,第一幕有很多语言的东西,这些大家都是能够通过文字看到的,而第二部出现了失明和失声的现象,渐渐变得无法开口而沉默,在公认的理解上是第二幕比第一幕更加接近绝望和死亡。但我学生在论文中是这样认为的:第二幕应该比第一幕更接近希望,因为第二幕的波卓已经看不见了,而他的仆人也哑了,但正是由于这样的残疾和障碍才使得他们二人的距离被拉进,甚至到后面开始相依,所以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场景。因为我们都有衰老的一天,身体也终究会变得虚弱,但这样却未必是一件坏事,由于很多不自由和限制在,人和人反而需要更多的相互依靠。因此在我心里也如此认为:“戈多”逐渐变成了一个带有希望的作品。


另一个原因,是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这样的一个巨大的灾难,它让很多人失去了生命。实际上,“戈多”在世界各地的灾难和战争发生之后会被频繁的上演,在日本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不仅是《等待戈多》,贝克特的其他剧本当时也在日本各地频繁的上演。2011年4月,地震灾害发生后不久,在东京新国立剧场上演过《等待戈多》,这个作品在当时感动了很多人,舞台布置得如同遭受过了海啸一般,观众席设置在相对的两边,中间则是舞台,能够让观众在看戏的过程中也面对面的看得到对方,仿佛生死相隔,透过舞台可以看到对面的死者,非常令人感动。因为在东日本大地震丧生的人数太庞大了,当时的人们非常难以接受“这些人们死去了以后,一切都真的结束了”等诸如这样的想法。我渐渐感到我们其实是被许许多多已离世的人们所包围着的,并且生活在他们之中。


(照片)这是在原子核电站泄漏事故发生地,一个叫福岛的地方。这里当时是被禁止进入的,而在这样的危险区域内,一群年轻人在此进行了“戈多”的演出。我想在此地演出“戈多”的理由,大家应当已有了深深地体会。另一个是世界著名的编舞家Jillian 受到了东日本大地震的影响,在之后创作出了一个名为“东方的影子”的作品。


在我在思考以上作品的时候,则不由自主的开始考虑,为什么贝克特的作品总是被和灾难联系在了一起呢?贝克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于法国诺曼底的圣洛小镇上的红十字会里曾做过一段时间的翻译,诺曼底在战争期间有很多人牺牲,我想当时的场景应该给他带来了很深刻的触动。对于他而言,也许这就是荒诞的体验,所以在这之后他就写出了《等待戈多》这部作品。


如果说“荒诞”是什么,我认为是“原因和结果无法联系在一起”。而战争和灾害是最易理解的例子:可能人并没有犯任何错误和做任何事情,却还是会被杀掉、会失去生命。另外一点,就是世界在崩坏。我认为所谓的荒诞戏剧,创作者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表现绝望和记录绝望,而是在绝望的境地下让人们如何抱有希望。

我同时也是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的馆长,在2014年我们做过一个塞缪尔贝克特为主题的展览,其中也主要探讨了如何与死者共存于这个世界,以及如何颠覆对“失去”的理解而得以继续生活下去。


以上提到的内容都是我在翻译时的依据和参考,而在落实到实际的翻译工作的时候,我所选择的语言都是比较现代的、年轻人所使用的、和当下社会有直接联系的语言,并且尽量使预备一定的节奏感,尽量避免句子过长,因为短小精悍的句子能更有助于演员的表现;我也同时试图让语言能够更加容易去用身体来表达。“戈多”的两个主角可能让人感觉上是两位年纪比较大的男性,但我故意避免使用比较“老年化”的语言,让年轻人也可以成为角色。另外,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也做了两回剧本朗读会,让演员拿着本子并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说出台词,对于我(译者)而言也是一种重要的学习过程。


刚才大家看到的这段录像中(指多田淳之介版本的《等待戈多》),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她负责读舞台提示。但正常的剧本朗读是不会把舞台提示一起读出来的。而我们这次的朗读会却专门让演员把它们也读了出来,这让我发现了贝克特的舞台提示其实是非常有趣的,虽然舞台提示不会出现在正式的舞台上,但在翻译中,我也会尽量的也让它变得有趣。活动最开始播放了日本版《等待戈多》的泽藤步女士是来自KAAT神奈川艺术剧院的制作人,他们今年夏天制作和上演了新版《等待戈多》,由多田淳之介的导演,我认为是非常棒的作品。另外,《等待戈多》其实一直被认为是知识分子阶层欣赏的高雅戏剧,然而在2012年的时候,北海道的一个剧团在北海道的拘留所演出了《等待戈多》。听闻这个戏在拘留所获得了极高评价,我带着好奇也前去观看了之后发现观众的反响确实非常的不错。至于原因,我认为也许是因为他们也是处在“等待”的状态中——等待出狱、等待家人的看望,等等。所以他们和“戈多”有很多可以关联上的地方。


因此,在困难中等待问题的解决,在绝望中期待希望的到来,其实是人类中非常普遍的状态,所以我认为它并不是什么艰涩难懂的问题,而是一种全人类所共通的情感。而在这样的一年,日本和中国能够几乎同时上演《等待戈多》,也让我非常的感动。


感谢大家的倾听,我要说的暂且就此打住吧。


(完)


(左起为:满顶、泽藤步、冈室美奈子、易立明、朱凝、赵之文)

©北京日本文化中心(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北京中间剧场






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是日本唯一一所在世界各国及地区综合性地开展国际文化交流事业的专门机构。1994年北京日本文化中心作为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的北京事务所成立。为加深中日两国相互理解,基于以上理念,本中心在中国各地举办了多种多样的活动及事业。主要活动分为文化艺术交流、日语教育、日本研究知识交流三个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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