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译 | mum & gypsy 北京公演和中国戏剧的暗涌
德永京子 戏剧记者
摘译自《悲剧戏剧》2015年11月号
智利、波斯尼亚、意大利,在鲜有日本剧团会前往演出的国度留下了足迹的mum & gypsy剧团,首次在日本之外的亚洲地区演出。应9月8日至26日在中国北京举办的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之邀,赴北京演了三场《异形三姐妹》(首演于今年1月)。
每年一届的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始于2008年,上演剧目主要是国内外的青年剧团的作品。由北京市主办,每年戏剧节的预算都不一样,因此每年上演剧目和邀请剧团的数量并不尽相同。今年邀请的是来自中国国内的8个剧组和来自国外的6部剧目,这些剧目在北京市内的6个剧场上演。外国剧目由组委会邀请,而国内剧目为征选制,曾在东京剧场艺术节2012(F/T2012)演出过的《狂人日记》(导演:李建军),以及在同艺术节上获得竞选单元大奖的《地雷战2.0》(导演:王翀),都是曾在青戏节演出过的剧目,可以说青戏节所挑选的剧目有一定水准保证。受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邀请来华演出的日本剧团,mum & gypsy还是头一个,和巴西剧团带来的作品一并作为开幕大戏上演。(※译者注:与青戏节组委会核实,青戏节2011年曾邀请过日本剧团来华演出。此处为原作者笔误。)另外,其他的国外剧团有来自波兰、瑞士的剧团以及来自法国的两个剧团。
在提笔记述mum & gypsy北京公演前,我想先稍微介绍一下关于中国现代戏剧的现状。
他们,现在正处于旺盛的吸收时期。
今年三月份,柴幸男(剧团mamagoto)赴北京举办戏剧工作坊,我受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派遣作为随行人员来京时,有幸得以采访到北京现代戏剧圈的关键人物之——邵泽辉先生。作为戏剧导演的他同时在北京理工大学艺术教育中心执教,还是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的节目总监。也是去年在T-PAM期间赴日,而后决定邀请mum & gypsy来华演出的人。从他的言谈中捕捉到的信息是,中国很多戏剧人都渴求新的形式。“让这些年轻戏剧人看到新的戏剧,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学习。希望能给他们展示很多的新的戏剧形式。”我想他所说的“新形式”,指的是欧美国家的舞台表演中有的而中国所缺少的吧。从他反复强调的语气背后,我所感受到的是,他所谈的并非是对京剧等传统戏剧以及过去那些老的戏剧形式的拮抗,而是他认为进一步扩展“实验戏剧”这一诞生于90年代的戏剧形式,才是这个国家戏剧的未来之所在,因而才会向欧美国家寻求榜样。我所感受到的近乎于贪婪的这份热情,或许背后驱使这份热情的动力是要趁着中国经济稳步发展的当下即刻行动的意识。
但实验戏剧,并非全是大家从字面所联想到的观念性和哲学性的作品(当然也包含其中,但不仅止于此),其中还包含了在日本的语境下被富有娱乐性的作品。而在实验戏剧领域最为
成功的是中国戏剧现在最重要的人物孟京辉导演,他自身担任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以及中国国内数个戏剧节的艺术总监。作品切入点是荒诞风格却不晦涩难懂,剧中安插的笑点占有一定比重。蜂巢剧场——只上演他的导演作品的专属剧场——观众看起来大多是有一定收入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们,连着几日都是售空满座,我在剧场内所感受到的是,或许实验戏剧在这些年轻观众的认知里是一种“时尚文化”。而我猜想,创作者们或许是希望在此基础上期望能触及“真正的艺术性”,愿景可以与欧美国家舞台表演水平并驾齐驱进而超越。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mum & gypsy剧团这次演出的剧场是国家话剧院小剧场。而隔壁的大剧场其时正在上演去年曾经来日公演的《War Horse战马》的中国
版。由英国的马偶师等带领中国的演员们历经一年半的工作坊,教授马偶的操作方法等直至排演出整部戏。中国的文化政策还是偏重欧美国家,恐怕由此也可窥一斑吧。
但若是受众们没有欣赏的感性,纵使创作者们及戏剧节主办方们从国外引进再多的新戏剧,恐怕再好的事物也不过途为无用之物。而就这一点,北京有着令人惊异的观众群体。对“新的戏剧”已经有着极高欣赏能力的观众数量众多。mum & gypsy的首次北京演出,就观众们的专注力和反馈而言是毋庸置疑的成功。
可容纳300人的剧场首演当日估计有六到七成的上座率,但首演后通过类似推特的微博,以及类似LINE的微信等SNS社交工具分享,口碑迅速传播开来,第二和第三天的演出全部满座,合计有800多位观众观看了演出。而首演当天应当有一部分观众是受邀前来的学习戏剧或学习日语的学生,但即便是这样的观众,他们也看得相当专注。即便是日语原文也算是信息量极高的台词,投影打出中英文字幕,有时甚至一眨眼就转至下一句字幕。即便如此很多观众迅速地就理解了藤田贵大的导演构想,时间被解构,相同场景被refrain(重复)的编辑构造。之所以能如此言说,因为几乎没有感受到,那种因为遭遇难解的事物随之
疑惑,终因无法理解而完全放弃时所散发的倦怠氛围。甚至还看到好几人屏息前倾,不愿放过眼睛或是耳朵可捕捉到的任何一点信息。临近尾声时,还隐约听见抽泣的声音,并且不止一人。三天三场演出都是如此。当然也有觉着无聊的观众,中途退场的观众,然而仿佛这些丝毫没有影响般,远远超过预想的“传递”感充斥着整个会场。
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感受,坐在观众席中的藤田贵大,舞台上的青柳泉、吉田聪子、川崎百合子也是相同的感知。
“这究竟是什么,想弄清因此集中精神观看演出,很多第一次看mum & gypsy作品的观众都会是这样的。但北京的观众们,专注是一直持续着的状态,还感受到观众向我们传递过来的气场。”演员之一的吉田如是说,导演藤田也聊到“大家的集中力瞬间飙高并一直保持,让人感叹。观众这个反应,我觉得是可以信赖的。”
第一天的演后谈是与全体观众的答疑交流,在预定时间内没能回答所有观众的问题,藤田临时决定在大堂与大家继续交流。而排队等候提问的观众当中,有一位也在做戏剧的年轻观众将感想直白地抛向导演“我觉得戏中角色的动作,随着岁月流逝他们长大后,应当编排为可表现出来他们成长了的动作”。第二天的演后交流会是与北京的年轻戏剧人们交谈,当时有位男导演提出了“感觉到有后摇的影响”这样一针见血的意见。大家的感想都很鲜明丰富,对他们而言,mum & gypsy绝对可算是“新的戏剧”,而他们也十二分咀嚼回味了这个“新”,从他们的感想中也能切实感受到。
而藤田在首次亚洲公演之行所感知到的距离感也是崭新的。“以为会是更近的距离,
没想到坐飞机也要花上四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差。大家的脸看起来和日本人没什么区别,却不曾想语言完全不通。从某种意义上有种来说我感觉比欧洲还远。但观众们的反应非常炙热。我过去没有思考过亚洲的事物,但这次之后萌生了想再在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演出的想法。”
最后一天演出孟导演也前来观看。结束后到了后台一见藤田导演,满脸笑容上前握手,“太棒了太棒了”赞不绝口。或许mum& gypsy剧团的下一次中国公演不会太远。
最后再补充一点,光是今年在北京,除了上述提到三月的柴幸男导演在北京举办的公开戏剧工作坊和面向高中生的戏剧工作坊,六月份地点剧团的三浦基导演带来了面向导演和编剧的工作坊、和演出《FATZER自私鬼约翰·法茨的灭亡》,还有此次藤田贵大的《异形三姐妹》,都是由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带来的日本戏剧活动。除此之外还有作为日本文化厅文化交流使的Chelfitch剧团的冈田利规导演来华,听闻反应甚是良好。让我不禁想,或许事后再度回顾时2015年会被称为“北京的日本现代戏剧元年”,而以我所见这批导演也绝对称得起。今后的发展动向值得持续关注。
北京日本文化中心
吴珍珍 译
德永京子 剧评、记者
年内奔走日本各个大小剧场,涉猎范围广泛,除《朝日新闻》剧评版外,还为《Theatre Guide》、《Choice!》等纸媒撰写、还有各网络媒体、公演册子等撰写稿件。东京艺术剧场运营委员兼企划选拔委员。与藤原力合著《演剧最强论》一书。
演剧最强论-ing 小剧场戏剧情报网站:www.engekisaikyoron.net